6月19日,黑臉琵鷺“03號”在晉江安海灣持續傳回衛星信號,而兩個月前同期被救助放生的“02號”歷經26天、跨越1374公里的遷徙,已飛抵韓國濕地灘涂。這兩只佩戴追蹤器的國家一級保護動物,自2月20日放生以來,持續傳回“生態家書”,不僅記錄跨越國界的遷徙地圖,更生動詮釋人與自然和諧共生的理念。
3月23日,觀鳥學會組織在校學生在深滬灣灘涂觀鳥時,觀測到佩戴衛星追蹤器的黑臉琵鷺。
黑臉琵鷺“02號”從泉州到韓國木浦的飛行軌跡
“國保”飛鳥遇見中國救護網絡
今年2月4日,泉州晉江東石鎮一片菜地中,一只黑臉琵鷺突然發出凄厲的鳴叫——它的一只爪子被捕鼠夾死死夾住,鮮血滲入泥土。幾天后,約20公里外的金井鎮民宅里,另一只黑臉琵鷺撞在玻璃幕墻上,暈頭轉向地跌落庭院。兩只國家一級保護動物的意外遭遇,迅速觸發晉江市林業和園林綠化局下轄野生動植物收容救護中心(以下簡稱“救護中心”)的應急響應機制。
“接到報警時,第一只黑臉琵鷺的爪子已經腫脹發紫,幸運的是沒有傷到骨頭。”救護中心負責人肖鵬程回憶道。在清創處理后,這只后來被標記為“02號”的鳥兒住進了救護中心的康復籠舍。6天后,“03號”成了它的鄰居。為確保兩只鳥兒恢復體能,肖鵬程每日得投喂1斤多的鮮活魚兒。兩周后,它們的飛行測試達標,放生計劃正式提上日程。
放飛前的準備,堪稱一場生態保護的“精密手術”。其中一個關鍵環節,是為兩只鳥兒佩戴衛星定位追蹤器。這種火柴盒大小的設備,能實時回傳飛行高度、體溫、移動速度等數據。“這相當于給它們裝了一部‘生命記錄儀’。”福建一研究高校的鳥類專家陳老師介紹。
而放飛選址,經過相關專家和工作人員連續三天實地考察,最終選定晉江圍頭灣——這里是東亞-澳大利西亞遷飛路線上的關鍵驛站,豐富的魚類、蝦類等食物資源,能為黑臉琵鷺提供充足的覓食保障。放飛時間特意選在漲潮前兩小時。“此時鳥類會集群飛往近岸,利于它們快速融入種群。”福建省野生動植物保護協會志愿者委員會主任委員、泉州市觀鳥學會會長吳軻朝說。
天地一體守護“跨國旅程”
2月20日午后,晉江圍頭灣灘涂上,一場特殊的“送別”正在進行。隨著特制箱緩緩打開,兩只佩戴銀色衛星追蹤器的黑臉琵鷺先后邁出步伐——一只振翅掠過波光粼粼的海面,另一只則低頭在淺灘尋覓魚蝦。在經歷半個多月的精心救護后,它們終于踏上重返自然的旅程。彼時它們還不知道,自己即將開啟的,是一段橫跨黃海、連接中韓兩國的生命追蹤之旅。
放生次日,“02號”與“03號”即展現出不同的“性格”:前者徑直飛往20公里外的安海灣,在那里找到了20余只同類;后者則留在圍頭灣,獨自在灘涂踱步。直到4月27日,“03號”才飛往安海灣與“同伴”會合。但令人意外的是,短暫相聚3天后,“02號”獨自北飛,而尚未換上繁殖羽的“03號”則于當天返回圍頭灣。
“仿佛是一場鄭重的送別。它們到底是如何感應溝通的?‘03號’又怎么知道‘02號’即將啟程了?”吳軻朝凝望著回傳的數據,感嘆這超越人類理解的聯結。2024年,上述福建研究高校團隊也曾為泉州一只黑臉琵鷺佩戴同類設備,雖因信號中斷未能完成全程追蹤,但意外發現了晉江東石海灘存在30余只黑臉琵鷺越冬群體。
這一次的追蹤計劃顯然更具科學雄心:通過兩只鳥兒的遷徙數據,破解泉州越冬種群的“身世之謎”——它們究竟來自朝鮮半島的繁殖地,還是中國遼東半島?又在何處完成生兒育女的生命循環?這些答案,將為東亞候鳥保護網絡的構建提供關鍵拼圖。
1374公里航程突現生死懸念
5月1日,“02號”開始北飛遷徙。
“當天下午到達浙江舟山了!”
“5月3日12點多,到上海了!”
“信號怎么會一直停留在上海東港大道?”吳軻朝每天都調取著“02號”回傳的數據,像一位時刻關注著遠行子女動向的老父親,5月5日晚,他發現信號一直停留在5月4日20點30分后,簡直急壞了。
“是不是GPS設備壞了?”
“會不會是飛到沒有信號的地方去了?”
“不會遭遇非法獵捕了吧?”
泉州市觀鳥學會的群里,觀鳥愛好者們心急如焚。GPS技術團隊緊急排查,但無法確定原因,“可能鳥兒正在飛越黃海的關鍵期,而衛星信號在離岸50公里外的海域容易受干擾而無法回傳信息”。“最壞的設想是它遭遇意外,但我們更愿意相信它在某個灘涂補給能量,為跨海做準備。”肖鵬程說。
5月26日,在信號消失22天后,沉寂已久的GPS突然彈出新數據——“02號”出現在韓國了!消息馬上在泉州的觀鳥愛好者們中迅速傳播開來,大家懸著的心終于落下了。6月1日開始,信號終于恢復了往日的準確度。
6月3日14時30分的實時追蹤顯示:“02號”正以8.6公里/小時的速度低飛,體溫37.53℃,飛行高度4米,周邊是大片潮間帶灘涂。“這里距離安海灣直線距離1374公里,是朝鮮半島南部最著名的黑臉琵鷺繁殖地之一。”吳軻朝解釋。
讀懂“生態家書” 共享生態家園
GPS傳回的不僅是地理坐標,更是一部動態的生態教科書。吳軻朝展示著“02號”的活動數據:6月3日凌晨4點到5點,它的活動量指數高達1375和773,而當天當地潮汐高潮位正是7時左右。“過去我們以為鳥類夜間不活動,但有一天的數據顯示,它凌晨1點多漲潮時還出來覓食。”吳軻朝介紹,黑臉琵鷺以魚蝦類為主食,一般會在漲潮前4到2小時或退潮后2小時集中進食,完全跟著潮汐節奏生活,“這種精準的生物鐘,揭示了候鳥與濕地生態系統的深度依存。”
在泉州,黑臉琵鷺的保護也早已超越個案救助。記者從泉州市林業局了解到,目前全市7家野生動物收容救護機構,已初步構建起“搶救、護理、放生”全鏈條野生動物科學救護管理體系。2025年1月的同日調查顯示,泉州八個縣市區越冬的黑臉琵鷺數量已穩定在140只以上,較五年前增長近五倍。
6月的韓國灘涂,“02號”的繁殖羽已完全舒展,它正與伴侶在蘆葦叢中筑巢;而泉州圍頭灣,“03號”依然在熟悉的水域覓食,偶爾與另一只落單的黑臉琵鷺結伴。GPS 信號閃爍間,這些跨越山海的“生態外交官”,正用翅膀丈量著地球生命的韌性。
“每一只候鳥的遷徙軌跡,都是連接人類與自然的生命線。當我們學會讀懂這些線條,也就讀懂了如何與萬千生靈共享一個家園。”吳軻朝感慨道,我們守護的不僅是一種鳥類的存續,更是整個地球生態系統的平衡與希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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